当肖央饰演的何立为在法庭上撕碎诊断书的那一刻,我忽然想起卡夫卡笔下那只变成甲虫的格里高尔——他们都被世界粗暴地定义为“异常”,却又在逼仄的生存缝隙中迸发出惊人的生命力。
《阳光照耀青春里》用荒诞的糖衣包裹着锐利的现实之刃,切开当代社会规训的虚伪表皮,让观众在笑与泪的交织中,重新审视“正常”与“疯癫”的边界。
一、被折叠的清醒者何立为的故事从一场职场围猎开始。
身为公司内顶尖游戏设计师的他因身为创作者的尊严为和自己的坚持执着,被上司与亲哥合谋贴上“疯癫”标签,关进名为“青春里”的精神康复院。
这里的环形建筑像一座精密运转的机器,洪主任的权威如同冰冷算法,将每个“异常数据”打上矫正的标签。
然而当何立为在康复院遇见幻想自己是树的春春、永远困在高考考场的李大宇,以及表面正常却背负丧女之痛的朱朱时,他逐渐发现:疯癫不过是权力失效时的遮羞布。
电影用超现实笔触描绘病友们的抗争:吐口水解锁病房、召唤外星人越狱、在中秋夜跳起《心恋》的癫狂舞步……这些看似荒诞的行为,实则是被压迫者对规训体系的戏谑解构。
正如朱朱醉酒后突然爆发的嘶吼:“正常人忙着给世界贴标签,疯子忙着撕标签!
”当何立为带领病友组建游戏战队,在虚拟世界挣取尊严时,那些被系统标注的“异常数据”,反而成为刺破算法霸权的锋利字节。
二、谁是真正的病人?
导演曾海若以黑色幽默撕开社会的病态肌理。
何立为的哥哥为房产将弟弟送进精神病院,洪主任在深夜躲进小卖部寻求慰藉,资本家用“正常”外衣包裹贪婪——这些“健康人”的癫狂,远比病友的幻想更触目惊心。
影片中反复出现的“环形建筑”意象极具讽刺:病院的高墙何尝不是职场、家庭、社会观念的投射?
我们何尝不在适应规则的过程中,逐渐成为“离不开高墙”的体制化囚徒?
最动人的对抗发生在细微处: 春春将刀片换成画笔,在墙上勾勒森林;何立为偷运电脑配件进病院,给自己积累重获自由的火种;朱朱放弃出逃机会,选择留在高墙内成为其他病友的灯塔。
这些瞬间让我想起影片推广曲《心恋》中的画面:一群被世界放逐的人,在月光下相拥起舞。
他们的疯狂不是病症,而是拒绝向异化系统屈膝的清醒。
三、在裂缝中播种春天电影并未沉溺于悲情叙事。
当何立为最终通过法律夺回自由时,镜头掠过病院窗外——春春种下的树苗已穿透砖缝,在阳光下舒展枝叶。
这让我想起首映礼上一位观众的感叹:“在春天眼中,没有一棵草是杂草,它们的名字叫希望。
”导演用温暖笔触告诉我们:真正的治愈不是磨平棱角适应牢笼,而是承认每个人的时间表都有独特刻度。
“不能因为花会凋谢,就不敢让她开放”,何立为的这句话,道出了所有边缘者的心声。
走出影院时,城市霓虹依旧冰冷,但内心某个角落已被点亮。
那些被定义为“疯子”的人,教会我们最珍贵的生存法则:当世界试图用诊断书封印你的灵魂,不妨以荒诞为盾,以清醒为矛,在制度的裂缝中与同类紧握双手。
正如片中那场突如其来的拥抱戏——越是规训密布的时代,越需要笨拙而炽热的体温,去融化人与人之间的铁栅。
作者 神棍糊 20250617 公众号神棍糊的小海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时间,没有办法用别人的表,可是纠缠在一起时,就是量子纠缠生物钟了。
这句话是我根据《阳光照进青春里》的台词改编过来的。
不知道是电影太感人,还是哭了一天的我看什么都感伤,反正把我看哭了。
我喜欢上你,我就看见了你眼中的世界,我就得了你的病。
这个题目算作是对照《飞越疯人院》吧。
看了那么多精神病电影,小时候最喜欢的一部是《移魂女郎》,我在女主身上深深看见了自己,看完后还想去精神病院住一段时间。
《人间世》讲精神病人的那一期也是我关于整个纪录片的最爱,我喜欢听他们讲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太有哲理了。
有人监视自己,有外星人跟自己说话,有人说自己坏话,这些我都能沉浸进去听。
所谓客观事实只是某一个视角下的主观而已。
我想进入别人的奇异幻想世界,我也想别人进入我的奇异幻想世界。
为什么要纠正别人,先让自己敞开被植入不好吗?
我不想只有我才能看见自己眼中的绮丽风景,当我们一起疯掉的时候,世界就变美好了。
以前我以为我是bpd,后来发现我是太正常了,是正常人疯了。
我的剧烈情绪波动和高敏只是我的灵性天赋。
而我用刀割自己只是因为我太痛了,需要把痛转移到皮肤上,属于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一个表现。
查了专业资料才发现真正的Bpd和npd是相通的,共同点就是我总结的权力脑病:没有自省能力,永远都是别人的错,自伤自杀都是做给别人看的,是一种威胁行为。
可是他们却不会被认为有病,愚钝的大人还将就他们。
大人好恶心,剥夺精神病人的权利,把他们当作只能被父母控制的小孩。
大人有小孩折磨还不够,还要去折磨精神病,就是怕镜子里映照出自己的丑恶嘴脸。
电影比较浪漫,现实中的精神病院有多少是这样我就不好说了。
爸爸跟我描述过他去精神病院接他姐姐回来时看见的恐怖场景。
其实好多把人强行关进精神病院的人才是精神病,还是最严重的那种,叫做丑恶正常病。
关于这点我赞同《新疯狂时代如何做一个正常人》的作者,一位德国的精神病学家兼心理治疗师的观点:正常的反面是不同寻常,正常人不过是缺乏廉耻无聊枯燥喜欢报复的人类,需要治疗的,是正常人,是整个社会。
作者说从统计学上看,精神病人的犯罪率远低于正常人,可能正是因为与众不同的他们根本无法也不屑于参与群魔乱舞的社会活动。
我说这个世间所有精神疾病都是存在本身的表达。
所谓正常,只是大机器用来抹灭个体独特性污名化所谓离散值的工具。
它只是一个统计学概念,和心灵健康没半点关系,人不是数字。
甚至我可以说对扭曲的文化作出不正常的反应才是正常,病了的人才正常。
创伤在定义问题时就形成了,你说和外界秩序不符的我错了,说我需要改变才合格的那一瞬间,我就受伤了。
人们在内化外部价值观的过程中污名化自己,就是羞耻感和自责的来源。
我在春夏扮演的公主身上看见了自己,她比《移魂女郎》里的女孩更能引起我的共鸣。
我也是这么多愁善感,害怕蠢蠢欲动会消失。
也会和树等各种被人们认为没有生命的东西说话,看到树被砍掉简直比人死了还让我心痛。
毕竟我不认识那个人,可是我认识那棵树,我和那棵树有连接。
公主说,我是一棵树,你是一棵树,我们加在一起,是一片森林。
她对男主说,我只是一棵树,你说你是正常人,我们俩不一样。
男主和某人挺像的,也有分裂人在体内,还不跟他合一。
还能在睡醒后又再次睡过去,是只吃了安眠药的凤凰。
看到公主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真的心碎了,然而我比公主偏执暴虐。
我在心里对某人说,你反复抛弃我,你要去做正常人,你用你的残酷把所有的美好都毁灭。
你把我们的孩子一刀一刀砍死,你听见了它们在向你求救,可是你捂住耳朵爬进床底。
我伤心到到爬不起来,吃不下饭,身体轻的像云彩。
我心上有你捅向我的无数刀,它们到现在都还时不时滴血,都是我爱你的痕迹。
公主比我温柔,比我胆大,比我美好。
公主说,我肚子烧,装了个太阳,你能不能给它找个阴凉地儿,把它换成月亮。
我的灰尘扫的越大,就是喜欢你越深,灰尘代表我对你的爱。
如果拉个手就会毁掉医院,那我就去拥抱每个人,包括惩罚我的你。
我们每个人都只是想要拥抱而已。
大家抱在一起那里把我看的眼泪哗哗流,感到自己的肚子也烧了起来。
男主制作的丢手绢游戏让我想起《黑镜》第七季第四集里的那个游戏,每个人都是社会关系的总和。
人类需要在毁灭中创造和进化。
怎么进化,就靠突变这种意外。
无法参与群魔乱舞从而病倒的人,就是突变,就是进化突破口。
人类都是从一个巨大意识体中分裂出来的,合一成一个五彩斑斓的统一体,是人类的进化方向,也是人类的心灵回归。
我就觉得世界会向着我眼中的样子发展,人人都会变成我这种高敏疯子,也就是终于正常了。
而那些无法变身的,都是睡着的胆小鬼。
人类的灵性觉醒,就是终于疯了呀。
终于可以把内心细细小小的矛盾复杂感受描述出来,终于可以展现出和外界秩序不符的独特模样。
所有人都是被主流抛弃的边缘人,终有一天人类会意识这一点。
最后,引用我在《没有人是正常的》里写的结束语:去他的正常,去他的道德,以及去他的文明。
为什么爱在我心中是一切的答案,因为爱是一个人把另一个人当作独立个体看待以及接纳的行为,只有这样形成的连接里才有坚不可摧的力量,其他的在我眼中全是为了利益的辩护。
真正的文明是平等的重视每个人的需求,接纳每个独特的个体,而不是夸夸其谈标榜自由独立实则弱肉强食的社会。
所有的边缘人,请你相信,你作为你,就是足够的。
所有的瑕疵只能证明你很勇敢,你从那个洞里爬出来了。
那些缝隙只是为了让你的光发出来,不要去嫌弃它们。
把所有被植入的评判自己说自己不够好必须这样那样的声音赶出去。
记住,长成今天这副模样的你已经很厉害了,你是幸存者。
你有防身武器,你有一肚子的凭什么还没来得及问,你有整个宇宙的爱。
不管防御模式对不对,它把你救了下来,先要谢谢它。
只有谢谢你的大脑,你的大脑才会放过你,才能慢慢被你重新编程,让你被爱包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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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之前看到《阳光照耀青春里》的剧情简介时,我第一时间就点了“想看”,因为这设定真是“离谱但合理”的弹幕刷屏——打工人被看不惯的公司领导诬陷精神病,关进医院一待就是14年,还带着病友硬刚到底、打官司。
这不就是当代社畜发疯文学照进现实吗?
何立为的每一次失败逃亡,都是我们精神越狱的镜像。
但看完电影才懂,导演压根没想玩太多黑色幽默。
精神病院这个荒诞的背景下,装入了扎心的现实议题:被污名化的精神障碍群体、维权路上的窒息感、普通人如何在高压社会里维持住自己的尊严……肖央饰演的何立为,一边用“疯”对抗体制,一边用天真守护病友,被生活逼到墙角,却不愿轻易躺平。
导演没有选择逃避苦难,而是一直在规训与秩序的裂缝中,呈现那些不甘屈服、渴望自由的灵魂,在野蛮生长。
可以对标的一部经典是《飞越疯人院》,只不过这次,主角选择的是用一次次开庭诉讼刚到底。
同时,《阳光照耀青春里》又不是只讲维权,里面还有当代年轻人隐而不发的“精神内伤”——职场PUA、价值虚无、社交失语、存在焦虑,全都折射成银幕上荒诞却真实的生存图景。
每个困在写字楼隔间、缩在出租屋床上的年轻人,正在经历集体性的精神困境。
电影中段,坐实何立为有病的一点,是他的幻视被揭示。
原来“骆驼”的存在一直都是何立为的假想。
小时候因为原生家庭的变故,他为了找妈妈,三天三夜没喝水,就此落下了“骆驼”的外号,也落下了精神创伤。
当正常世界不再容忍受伤者的喘息,精神病院便成了所有格格不入者的最后收容所。
而其他病友身上的病理标签:妄想症、躁郁症、社交恐惧、空心症,似乎也都能转译到当代年轻人的身上。
用摩托车炸爆米花、在精神病院靠打游戏组队赚钱、保卫青春里……这些看似荒诞的情节,其实都是他们的自救。
谁都不敢断言,自己永远不会成为需要被理解的那一个。
今天为他人构建的安全网,明天可能就成为保护自己的屏障。
在禁止谈恋爱的警告里,两个“疯子”反倒谈出了最正常的爱情。
春夏饰演的春春,仿佛有滤镜般自带破碎感。
她爬到树上,与树对话,感受树的呼吸。
她的世界里是一片大森林,每棵树都是森林里被照顾的小孩。
当青春里的病友们团结一致渡过难关时,树也冲破了与外界的那一堵墙,成为了现实与浪漫的缺口。
她是青春里病的最深的人,但对于情感的表达十分纯粹,当遭受惩罚时,她温柔坚定地拥抱每一个人。
她让我们看到精神病人的身上也有的那份生命力。
被判定为“偏执型精神分裂”的何立为,维权14年,成为整个体制里的斗士,不是为了推翻病院的高墙,而是为了证明——就算是病人,也有自己的权利需要守护。
监护权与自主权的博弈从未停息,就像现实中某位被家人强制送院的艺术家,在病院墙上刻满《民法典》条文的故事。
维权从来不是要摧毁病院,而是要证明窗内窗外的灵魂本应平等。
《精神卫生法》最锋利的刀刃,在于斩断了“非自愿住院”的镣铐。
曾几何时,一张家属签字就能让人在精神病院度过余生,就像电影里被哥哥和公司联手送进医院的何立为。
而如今,自愿原则的确立,让住院治疗成为患者自主的选择。
当患者能够清晰陈述出院后的人生规划,通过司法鉴定确认为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各种生活细节构成的证据链,在监护权与患者自主权角力之下,就可以推翻监护人的一面之词。
自由从来不是单向的恩赐,而是需要握紧的武器。
真正的治愈,始于对每个灵魂自主权的敬畏。
何立为代表的是那个时代被限制自由的精神障碍人群,同时也是所有格格不入、却又坚定捍卫自己尊严的人。
他们的人生,就像中秋那晚炸上天的烟花:再黑暗的夜空,也值得一场笨拙的绽放。
那些曾被定义为“异常”的生命,终将在制度的裂缝里长出自己的形状。
谈到“精神病患者”,你会想到什么?
不用说,扭曲的五官、歇斯底里的嘶吼、呆滞的眼神以及永难飞越的高墙,一定在列。
他们是什么时候被“正常人”打入另册的,又是以怎么样的姿态被“正常世界”所遗忘的?
《阳光闪耀青春里》不是第一部试图回答这些问题的电影,但它一定是视线最平、温度最暖、答案最棒的一部,我喜欢这样具有人文关怀的作品,连同它的每一个角色,一并喜欢。
何立为的14年“精神康复院”生活,看似是“不正常”的14年,幻听、幻视、幻觉一个不少,连同他周遭的那些人,一起构成了“疯癫世界”,但,从出逃到出院,对于何立为来说,这分明是一个包含治愈属性的故事,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他又是如何做到的?
入院之初,何立为坚信自己是被“强行”入院的,从观众的角度看也是如此,因为家园软件公司好似有足够的理由这样做,而对于资本的一贯看坏,让我们相信这就是一场因铲除异己而实施的卸磨杀驴行为。
随着剧情推进,骆驼这一人物,从实体变为幻想,打得何立为和观众同样措手不及,原来,何立为真的有“病”,还“病”得不轻,自此,故事正式进入另一个叙事——何立为的康复。
与之前为了聘请律师众人组队打装备等节奏欢快的叙事风格不同,这个阶段,叙事风格陡然转为虚虚实实的虚实结合,时间连同病楼穹顶的钟表样式,成为复数态,妈妈的手表、朱朱的戒酒、方宁的寻父......都将时间拨往一个共同的方向——过去,这些所谓的“不正常人”,都蜷缩在一个叫做“过去”的角落,“正常”时间在这一刻停摆,他们的时间不再转动。
其中包括洪主任的,他看起来像个正常人一般,但他在院外行走时的拘束,以及与院外之人相处的局促,分明暗示着他与外界之间存在着一堵高墙,这堵墙阻绝了时间,他极尽努力,但他的时间依然停摆在了“咬伤人”的那天。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能翻越这堵高墙,勘破停摆的秘密,让时间重新流动,但一定有人能走出来,何立为就是之一。
他与骆驼和解,承认骆驼就是何立为的那一刻,因母亲出走而高筑的阻绝墙坍塌了,就像康复院外的那颗树撑破了院墙,让内外联通,时间流淌,承认自己、接纳自己,带着过往一起往前走,这是何立为告诉我们如何回归“正常”生活的方式。
肖央一直是让我觉得非常神奇的演员,只要他参演的电影,不管剧本怎么样,都不能让人忽略他的演技,可以演喜剧,也可以演悬疑,自由切换,完全不会让人出戏,而且越是复杂的角色,表现力越强,特别是在电影里,但凡他出演的电影都少不了怼脸的镜头,很多人物的细节都是从脸部的神情表现出来的,这次在电影《阳光照耀青春里》里他饰演的精神障碍患者何立为,更是不可避免的有很多这样的镜头来传达人物的精神状态和内心变化,可以说肖央依然表现得非常出色,绝对是这部电影的加分存在。
另一位受到很多人关注的蒋奇明,在电影里也饰演了一位精神障碍患者,操着一口广西普通话的李大宇,虽然戏份没有那么多,但是绝对出彩,人物状态浑然天成。
疯癫或者疯批的人物真的是他的舒适区和专属赛道。
如果说肖央身上充斥着一种小人物的信服感,那么蒋奇明身上就是一种危险人物的魅力感,他们两个是1+1大于2的感觉,也与这部电影极度的适配。
从题材上看,《阳光照耀青春里》特别容易让人想到《飞越疯人院》,但是看完电影后会发现两者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确实,《阳光照耀青春里》也涉及了《飞越疯人院》里最核心的命题——到底谁才是疯子?
特别是在电影的前三分之一部分,作为程序员的何立为,被公司盗取自己独立开发的游戏程序,并联合家里人关进了青春里康复医院的时候,在观影者的视角中,他妥妥的是一个因为利益原因被正常人构陷的天才程序员。
但随着故事的推进,你会发现,这部电影绝对不是只想停留在通过荒诞的错位关系去讽刺异化世界的阶段,这样的作品从卡夫卡的《变形记》到《飞越疯人院》等一直以来都是文学上比较常见的表达方式。
我本来也是抱着这样的期待去观看《阳光照耀青春里》的,结果却发现它是一部真正意义上对精神障碍群体困境探讨的作品。
首先,精神障碍群体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疯子”,而是在我们这个过度内卷的时代,产生的一套普世价值下对“优秀”极度追求的标准。
当你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会被抛在路上的时候,就会形成焦虑、内耗、抑郁等情绪,有的甚至慢慢演变成更为严重的精神疾病。
就像我们这部电影的主人公何立为,他从小就非常优秀,并对自己有很高的要求,可是离家出走的母亲却成为压垮他的稻草,让他产生了精神分裂的症状,而在事业上的不被认可,进一步加剧了他的病情。
豆瓣有个知名的小组叫“好学生心态受害者”,而黑塞的小说《在轮下》里的主人公,曾经的好学生汉斯,其实都是何立为式的存在,当然,还包括电影里的李大宇也是如此。
《阳光照耀青春里》以这类人物为主视角,特别是为何立为建立了一条完整的精神链条,通过许多意向的表达,比如最开始他设计的丢手绢游戏里的bug,他感觉自己被困在了原地; 当母亲留给他的手表被另一个病人抢走后,他自己的时间陷入停滞;因为他的谎言而被砍掉的那棵代表春夏饰演的春春的大树,是他想要拉着春春一起放弃自我回归所谓“正常人”的努力;而当他意识到骆驼的存在时,开始了一场由自我反抗到自我和解的战争。
本片最厉害的地方还在于它的讲述方式,能够让人代入感十足的进入何立为的脑内世界,完整的呈现了他从最初被困在精神的洼地不断地挣扎与对抗,到后面接纳了自己的过程。
它可以让很多人放下偏见,重新认识“他们”,也是重新认识自己。
其实,他们没有那么可怕,或许更加可怕的是那些制造病灶的“正常人”。
而青春里康复医院更像一种避风港的存在,这点也打破了这类题材作品惯有的设定。
特别是随着陈明昊饰演的洪兆庆身份的揭密,再一次显露出正常世界的险恶。
或许我们很难根除病灶,但是在影片结尾当后来重新生长的大树冲破墙壁时,也许预示着精神精神障碍群体得到了更多的自我和解与社会的接纳,这何尝不是一种进步呢。
本片聚焦于现代社会中职场人的精神健康与工作压力问题,并试图用一种非常荒诞的手法来解构现实中的困境。
本片当中程序员何立为因职场偏执而被误诊为精神病患者,被送入青春里康复医院后一直在证明自己是正常人。
这一情节设定还是非常新颖的,带着极为强烈的黑色幽默感。
一些台词也能触动不少观众们的心弦,提供了非常治愈的能量,从而鼓励人们直面自我,寻求困境中的突破。
男主何立为的饰演者肖央用非常精湛的演技,充分展现出了职场人的焦虑与挣扎,但在角色塑造上存在很大不足,尤其是对于角色内心的转变,缺乏较为细腻的心理刻画,显得极其单薄。
女主林春春和其他诸多配角几乎都是服务于剧情的推进,本身角色的心理成长与发展也没啥深度。
片中的一些超现实桥段和夸张的喜剧表演也严重削弱了角色的代入感,很难让观众们产生共鸣,反倒会让观众们觉得这种叙事和表演风格非常不伦不类。
三星/7.2导演是第一次拍故事长片,创意和想法过剩但能力和技法还是不够娴熟,导致影片呈现很割裂的观感,但是冲着影片出众的人文关怀还是能给到三星片里的最高分。
如前所述,影片想讲的东西很多(甚至比《飞越疯人院》+《肖申克的救赎》还要多),但似乎每样都没讲透,围绕男主展开的几条线各行其道,在叙事上结合得不够有机,但单拎出来有几处还是可以:“骆驼”人格(王子川演的不错)、精神病人群像(爆米花摩托上天那段太浪漫了)、陈明昊的隐藏线,可惜导演叙事能力一般,外加上一些摸不着头脑的情节(尤其是春夏这条线,极其割裂),让观感比较打折扣。
前半段节奏比较慢,后面才快起来,结果结局收得又快过头了,其实这个延续十四年的故事如果平衡一下是可以讲得很富有韵味的。
肖央虽然稳但大量同质化的表演已经让其角色魅力不及陈明昊或蒋奇明等人的配角出色了。
清明档第二吧,不如《不说话的爱》来得老练。
中国版飞越疯人院:密谋十七年的逃亡 溪树 一2011年2月10日,正月初八。
凌晨四点,徐为准时起床,把最好的衣服和鞋子一一穿上,脑子里一遍遍彩排接下来会发生的所有可能性和要注意的细节。
另一间房间里,他的女友春春也已准备妥当。
半个小时后,徐为和春春手牵手走到康复院门口。
他们将要敲开值班室的门,告诉值班阿姨,他们要去买早点。
在过去的一年里,他们每天都严格遵守这个流程:凌晨四点起床,四点半一起走到康复院门口,等值班阿姨开门放他们出去买早点。
按照惯例,值班阿姨会打开铁门,让他们出去。
因为她知道,他们不久后就会回来,并且多带一份早点给自己。
早春的上海,凌晨仍是簌簌的冷。
徐为和春春紧紧挨着站在铁门前,徐为个子很高,像小学生一样双脚并拢站地笔直,但仍然挡不住已经微微驼起的背。
他紧紧攥着女友的手,放在自己身后。
此刻,他们正盯着铁门上的锁,心里无比紧张。
就在这扇铁门边上的墙上,有一块方形的金属牌子,上面写着:“精神康复院。
”为这一刻,他们已经准备了十年。
今天,值班阿姨会照例给他们开门吗?
二2000年10月,徐为乘坐的飞机落地广州白云机场。
大约是更早的10年前,他拿着中专文凭钻进出国潮。
刚落地澳洲,发现报读的语言学校是山寨的,交了钱的住处也联系不上,还没有开始新生活,就背上了黑身份。
10年间,徐为一边打黑工,一边争取合法居留,但最终还是被遣送,蹭上了一张免费的回国机票。
徐为并不想回上海老家。
在国外什么名堂都没有混出来,碰到熟人肯定觉得丢脸。
倒不如就留在广州,把日子过好一点再回去。
但是那种感觉又来了。
他脑子里抑制不住地出现了一行字幕:“这里不该有这么多人呀,这里面好像有人在跟着我。
”周围的人好像都在偷看他、试图包围他,走近又像没什么事一样散开了。
徐为很希望能够抓住一个人问:“你们到底是为什么跟着我?
”再细看,周围都只是行色匆匆的路人。
这种感觉对于徐为已不再陌生了,仍让他感到惊慌无措。
于是他决定回上海。
就这样,十年之中不曾与家里有很多联系的徐为,空降回家。
回到家,徐为开始为自己在澳洲的经历申诉,前前后后跑了澳大利亚领事馆、华侨办公室、外事办等好几个部门,但到都没有音信。
他经常打电话给在澳洲的朋友,电话费都花了两千多块钱。
徐为的大哥看到他这种焦躁的状态,觉得他一定是在国外把脑子呆坏掉了,发精神病了。
2001年春节过后不久,徐为刚回家不到一年,就被大哥和父亲送进了一家精神病院。
这是徐为第一次入院,在那里,他被诊断为偏执型精神分裂症。
三这种被跟踪的感觉早在1994年,徐为还在澳洲的时候就出现了。
布里斯班的木星赌场,在连续三个半月里,徐为像有了金手指一样,逢赌必赢,每次至少赢5000澳币,几个月里徐为赢了20多万澳币。
那时他想赢到30万就回国,家里兄弟三人每人都能分到10万澳币。
但就像过山车,爬到顶峰后接着便是急转直下,而徐为在赌场里坐的这趟过山车,顶峰就是20多万。
那天徐为又一次干脆利落地赢了近2万块。
他想乘胜追击,但突然感觉到牌桌上有人出千作假,随着作假的小动作,牌势也发生了变化,而这些变化都是冲着他来的。
有一股不可抗的力量在他眼前,要把刚才的好牌和好运一笔一笔地抹去。
他乱了阵脚,把大把大把筹码推上牌桌,一直输,输光了手里的钱,还去银行取了钱,回到牌桌上继续输。
就这样,两三天的时间里,几个月赢来的钱转眼成空。
赌桌上的输赢只是一时,但那种感觉却溢出赌场,渗入到生活的其它方面。
他去找工作,觉得是有人在背后帮助他,安排他找到了这份工作;他走在路上,就感觉有人跟踪他;他打电话,感觉电话被监听了……如果说最初在赌桌上的那种感觉只是一个小雪球,那么这个小雪球很快就如失控一般越滚越大。
徐为开始觉得每一件事情背后都有人操控,每一件事情之间都有联系。
即便是那些早已模糊的往事和故人,再想起来似乎也都有不寻常的隐喻。
这种感觉渐渐把他的记忆、猜测和确有的经历都杂糅到了一起。
别人都说徐为病了,精神病,但他自己不这样认为。
真正有精神病的人会确信自己感觉到的就是真实发生的,但他并没有这么确信。
徐为的这些感觉都只是猜测——可能是有人在监视我,可能是有人帮我安排了工作……每个人都会有这样那样的猜测。
图片剧照 | 《飞越疯人院》他渐渐被巨大的谜团所围困,即便在“有没有病”这件事上,他都不是百分百确定。
有时候他会说自己没有病,有时候又会问这到底是不是因为他有病。
但在别人看来,这就是精神病,最多也只是病得轻和病得重的区别。
四2001年春,徐为第一次被送进精神病院。
那是一家二级医院,入院后有诊断,有医生开药,每隔几天医生都会和病人谈谈,家属随时可以来访,看起来非常正规。
但就是这样一家医院,在徐为入院的第一天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小护士要给徐为打针,他不肯,于是来了另一个人把徐为打了一顿,痛得他睡都睡不着。
挨了这顿打,徐为就获得了住院的第一条攻略:如果不想挨打,自己就得太平一点,不能跟人家搞事情。
徐为逐步意识到精神病院其实是一个等级严格的独立王国。
医生和护士是顶层阶级。
医生掌握着开药的大权,谁不听话就给谁多吃点药。
与病人接触最频繁的是护士,从二十几岁到四五十岁的都有,像帝王一样。
有一次,一位病友说话稍微大声了一点,年轻的小护士立刻转过头,脸一板,说:“你知道规矩的啊。
”声音不大,但那个病友马上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领教了几次医生护士的威严,徐为就获得了在这里住院的第二条攻略:医生护士说什么都必须听,不听不行。
位于独立王国第二阶层的是病头——就像监狱大牢里有牢头,精神病院里有病头,病头就是那些享有特权的病人。
那些听护士的话,让护士比较看重的人才能成为病头。
徐为入院第一天不肯打针的时候,就是医生叫病头把徐为打了一顿。
医生和护士让病头做一点上不了台面的事,而病头多少能从医生护士那里得一点好处。
至于底层的病人能不能团结一致反抗呢?
基本是不可能的。
徐为刚入院不久的时候,一个年轻的病友和病头吵架,病头动手打了这个病友。
医生护士没有惩罚打人的病头,而是把被打的年轻病友送上电麻椅。
当时,住院经验还不丰富的徐为仍有勇气说两句公道话。
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打抱不平地和医生说:“明明他是被打的,你们放着打人的人不管,让被打的坐电麻椅,你们讲不讲道理?
”图片剧照 | 《飞越疯人院》但只有徐为胆子大,其他病友都不敢作声。
后来住院的经验值高了,徐为也就认清了在这个独立王国里并没有道理二字。
再遇到类似的情况,徐为也不作声了。
病友怪他:“你为什么不来帮我?
”他说:“我来帮你也起不到作用呀,只是多一个人被打而已。
”这是徐为记下的第三条住院攻略:作为一个底层病人,只能昧着良心、事不关己。
那能不能向前来探访的家属求助呢?
经徐为观察,十个人里面九个人的家属是不会给予帮助的——家属就是想把人关在医院里,他们不会管人会不会在医院里被打。
不能靠自己又不能靠家人,这医院里的人向外求助基本也是不可能的。
曾有一位病友投诉护士们自己看报纸,不给病友看。
第二天,那几个被投诉的护士对他呼来喝去了一天,病头也一整天在他周围晃悠。
徐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投诉这件事还是不要想了,如果让他们知道你投诉可就惨了。
这不是一般的住院攻略,是生存法则。
这家医院的投诉渠道就像是一个安装得非常奇异的机关——它是这家正规医院在明面上的标配,外人很容易看到,但里面的人根本就不敢用。
因为它像被接错了端口,投诉的声音难以传到外面,却很容易被那些被投诉的人知道。
面子上,看似稳当的投诉渠道映衬了这家医院的正规;里子里,病人们都不敢用的投诉渠道巩固了这独立王国对外的封闭,也巩固了其内部严格的等级和微妙的人际关系。
图片剧照 | 《飞越疯人院》徐为看清了这座独立王国的图景,太太平平地住了一年,治疗得差不多了,医生对他说:“你可以走了。
”没有人来接徐为,医院也没有要求一定要有人来接才能让他出院。
那时是2002年,在精神病院里住了一年的徐为问别人借了一块钱,独自出院,坐公车回家了。
如果那时他有预见未来的能力,一定会感叹这一次住院的时间之短,更会惊讶这一次出院是如此简单。
五出院后,徐为和父亲住在一起,找了一份在工厂车间的工作,每个月1500块钱。
后来在涨工资的事情上和老板没谈拢,这份工作也就不做了。
徐为阔别家乡十年,父子感情本来就比较淡漠。
父亲在心里怪责他不珍惜工作的机会。
徐为则不满父亲把日子过得糟心,连续三个月都吃青菜豆腐冬瓜汤不带一点变化。
在2003年7月的一天,父子之间发生了争吵,直接导致徐为第二次被送进精神病院。
那场争吵之后,父亲去找了居委会。
不知是因为争吵真的过于激烈,还是因为居委会一听说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个“住过精神病院的人”,就觉得如临大敌,居委会又找了派出所。
最后,父亲、哥哥、居委会和派出所一起把徐为送去了精神病院。
看到这么大的阵仗,徐为自知没有能力反抗,便识相地跟着走了。
这一次,他被送去了一个离家很远的精神康复院。
入院的那天,只办了简单的手续,父亲和哥哥就走了。
医生把他送进康复院的第一间小屋子,收走了他身上的三五百块钱,把门一关,就不管他了。
这间房间里就一张床,外面有铁门,徐为在里面住了一个多星期。
一有机会他就问医生:“我到底有什么病?
”医生不搭理他。
不过药倒是很快跟上了,徐为第一次住院的时候吃的是氯丙嗪,这一次就继续吃氯丙嗪。
在徐为一而再、再而三的追问下,医生勉强对徐为进行了一次会诊。
但就随便问了点问题,也没出什么结果。
会诊之后,徐为被分到了普通病房,和几个病友合住。
图片剧照 | 《飞越疯人院》原来新进康复院的人,都要一个人在那个有铁门的第一间里住几天,像关禁闭一样,这大概算是康复院给新病人的下马威。
这家精神康复院和徐为第一次住的那家精神病院挺不一样。
康复院里的诊断和治疗都没有那么正规,但整体上也没有那种等级森严的气氛。
康复院对病人的管理比较松散,病友们平时能抽抽烟,病友之间还能做一点倒卖香烟的小生意。
如果说之前那家医院是为了治病,这家则更像是精神病人的长期收容所。
一开始,居委会的人会陪父亲来康复院探访。
每次他们来,徐为都会强烈要求出院回家。
居委会的阿姨嘴上答应帮他看看,但看着看着连人也不出现了。
父亲年纪大,不认识去康复院的路,没有居委会的人陪着,便也不来了。
每天早晨6点半起床,中午11点午饭后午休,下午1点半起床,3点45分吃晚饭,4点回房睡觉,算下来一天要睡超过14个小时。
徐为就在这样的作息里开始了看不到尽头的康复院生活。
住在这里面的人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每天睡超过14个小时,再正常的人都能睡出精神病来;如果不睡觉,在白墙四壁的房间里就只能发呆瞎想,想多了精神病就更严重了。
有时他觉得康复院的作息并不是为了帮助里面的人康复,而是在卖力地为康复院存在的意义服务。
看不到出路的徐为想到了逃。
大约是2004年的时候,一个新进康复院的病人想要出逃,徐为便打算和他一起翻墙头爬出去。
没想到这墙头比想象中的高很多,他们轮番踩在对方的肩膀上也够不着,逃跑不成,徐为的脚还受伤了。
想要出逃的病友并不只有他们两个,但真正能够逃出去的极少。
有些人就算成功逃出去了,没几天又会出现在康复院里。
图片剧照 | 《飞越疯人院》但徐为觉得那些被抓回来的病友都是脑子一热就翻墙出去了,身上没钱,脑子里没计划,在街上游荡两天,没有吃没有住,想想还是回来吧。
还有一些病友是逃回家的,没两天又被家人送回来了。
看多了这种出逃未遂,徐为便明白,即使翻过了康复院的墙头逃出去,外面还有看不见的墙头等着他。
如果想逃出去,在外面生根,永远不回来,就要沉住气,长远规划,缜密安排。
六长远规划的第一步,就是要在康复院里活成一个模范病人的样子。
对住精神病院已颇有门道的徐为知道,只有活成一个人畜无害的模范病人,后面的一切才有可能。
在康复院里有一位自建立之初就住进来的资深病友,平时兼任康复院的总务——负责给病人发发东西,分分点心。
总务是个外开放的病友,周末可以回家,周末结束再自行回来。
随着康复院里病人数量增多,总务需要一个帮手,这就选中了模范病人徐为。
徐为开始帮总务做事,渐渐就像康复院里的半个工作人员,也和医生护士建立起了一种不同于医患之间的人际关系。
有了不一样的身份,不一样的人际关系,徐为的长远规划第一阶段进行得顺利。
长远规划的第二步,是要拿回自己的证件。
徐为的身份证在入院的那天就被收走了。
他知道,要想在逃出去之后顺利地生活,一定要想办法把自己的证件拿回来。
因为早早就怀有这样的想法,当康复院组织病人重拍身份证照片的时候,徐为立刻抓住机会,拿回了自己的身份证。
除了运气之外,也多亏了好病友人设让康复院的医护们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了对他的戒心。
长远规划的第三步,钱。
钱的重要性显而易见,过去那些逃出去又被送回来的病友,多半是因为身上没有钱,所以无法在外面独自生活。
但是,在康复院里要怎么挣钱呢?
病友们之间最抢手的东西是香烟。
康复院里物资匮乏,连个小卖部都没有,想要抽烟,就只能想办法从康复院外买进来。
徐为看准了这个商机,靠着给总务做帮手时建立起来的人脉,拜托护士们和总务帮他买烟带进康复院,他再把这些烟转手卖给病友,从中赚个差价。
在康复院里,香烟几乎就是硬通货。
所以买烟这个特权不仅让徐为赚到了钱,也让他在病友中有了威望。
图片剧照 | 《飞越疯人院》除了香烟贸易,徐为还承接了康复院上下200多号病人的理发业务。
起初,院长说一个月给徐为30块钱作为理发补贴。
徐为掐指一算,觉得太少,一个月30块,买烟都不够。
他就去和院长谈价钱,说全院200多个头都是我理,少说也要给我一天一包大前门吧。
软磨硬泡下,院长答应每个月给他60块。
给200多个人理发,每个月只收60块,这样的事情若是放到康复院外面,简直不敢想象。
但对于康复院里的徐为而言,这却是来之不易的、通往自由之路的铺路石有了身份,有了人脉,有了特权,有了威望,还有一点小钱的徐为成为了康复院里的病头。
但徐为并不贪恋这康复院铁门内的荣华富贵,他始终记得自己最初的念头,要走到这铁门外,获得真正的自由。
七2005年,徐为正在自己长远规划的上艰难前行。
4月的一天,他和总务站在院子里,看见一辆车停在康复院的铁门外,一个工作人员正把一个年轻姑娘一把从车里拽下来。
有经验的病友都知道,那个被拽下来的姑娘即将加入他们。
徐为第一眼看到那个姑娘时觉得她还像个孩子,就跟总务说:“哎呀,怎么连小孩子都送进来。
”后来别的病友告诉他,这个新同伴只是显得小,其实已经结过婚又离了婚,孩子都16岁啦。
这个新病友就是春春。
她看起来确实比实际年龄小很多,带着一点婴儿肥,有一双笑起来弯弯的眼睛,说起话来温柔腼腆,就像春天树林里毛茸茸的小兔子。
后来,春春成为了徐为的女朋友,二人在康复院里同甘共苦地相伴了十多年。
徐为的说他和春春属于一见钟情。
如果他们相信丘比特的存在,2005年的那个春天,一定有一个瞬间,他的心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两人分开住在不同的病房,只能每天放风的时候在一起玩。
康复院里的小花园、小操场、还有徐为和总务干活的总务室都是他们约会的地方。
徐为干活的时候也会带上春春,两个人配合起来做事麻利,时不时会故作嫌弃地对形单影只的总务说:“你怎么这么磨蹭!
”丘比特之箭不仅连起了两个人的心,也让康复院里的医护们乱了一下方寸——公然在精神康复院里谈恋爱,这可是件大事。
医护们团结一心要让这样的事情空前并且绝后。
于是,护士们每次看到徐为和春春坐在一起,就会说:“分开,不能坐在一起!
”医生们更凶,每次康复院召集病人们开大会小会,医生也会明里暗里、旁敲侧击、含沙射影地抨击他们的恋情。
即使无法将他们分开,也要补上一嘴:“就你们俩?
做梦去吧!
”康复院里的医护仿佛变身成为中学里抓早恋的教导主任,而徐为和春春把一切阻拦当作耳旁风,硬生生顶住了一切压力。
图片剧照 | 《飞越疯人院》春春说:“这一路,是我们闯出来的!
”她一向腼腆,但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就像一个和教导主任斗智斗勇、最终因爱得胜的高中女生,眼睛里闪着星星。
丘比特之箭在徐为的长远规划上打了一个转向。
但徐为并没有因为爱情就打算放弃逃跑,只是计划有变,他决心要两个人一起出去。
八想要两个人一起逃出去,徐为之前的长远规划就要修改。
首先是要存钱,最主要的是存钱。
在徐为看来,最重要的就是钱,钱,钱。
在之前的规划里,钱还没有那么重要。
如果逃出去,自己一个人到东到西没有牵挂,只要有一点钱不至于饿死就可以。
但有了春春,一切就不一样了。
在新规划里,他们出去以后肯定不可能很快找到工作,所以要有一笔存款让他们能够租房子,买好一点的衣服……徐为自己不介意风餐露宿,但他一定要让春春干净体面、有个屋檐。
于是徐为想尽一切办法在存钱的路上狂奔。
一边是节流,徐为基本不怎么用钱,连烟都抽得少了。
食堂里卖五块钱一份的水果,别的病友一天吃两三份,徐为就买一份,给春春吃。
一边是开源,徐为的香烟贸易已是康复院里的老字号,每一单赚三块五块,他又利用自己的人脉开拓了餐饮业务——帮病友从康复院外面买生煎点心带进来,每一单赚一块两块。
病友之间有时候打牌小赌,在澳洲赌场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徐为也重操旧业加入进去,一般能赢个五块十块。
他心里觉得靠赌博赚来的是“黑色收入”,但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图片剧照 | 《飞越疯人院》不仅徐为自己横跨康复院黑白两道卖力赚钱,春春也在边上实力助攻。
家里人给她的零花钱,她都如数交给徐为存着;家人送来好一点的零食、茶叶,她也如数交给徐为去卖给其他病友换钱。
他们所有的钱都存在徐为那里。
多年以后,当春春被问到,当时怎么就这么相信徐为,怎么就不担心他卷走他们一起存下的钱自己远走高飞呢?
春春只是笑。
老徐每天会和春春报告说我们存下多少钱了,存到多少钱我们就出去。
和徐为不一样,春春家里人会定期过来探访,想要出去不会那么难。
可是她家人当时无法接受她在康复病院里遇到的爱人。
所以,春春还是死心塌地地决定和徐为一起逃跑。
除了钱,徐为的长远规划里还有一件头等大事——自由出入康复院的特权,还得是两个人的。
这样的特权必然能让逃跑大计如虎添翼,但这种特权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徐为苦心经营的模范病人人设再一次起了作用。
有一次,康复院的护士选中了徐为让他陪同病友外出看病。
这,就是特权的开始。
康复院地处偏僻,每次有病友要出去看病的时候,徐为都要走到附近的大马路上去帮护士和病友打车,到了医院以后,挂号一类的事也都由徐为包办。
虽然心中切切渴望的自由就近在咫尺,但徐为还是稳稳地沉住了气,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想要借机逃走的样子。
一次、两次,当徐为每次协助护士陪病友外出看病,办好事又规规矩矩地回来的一年多以后,徐为自己终于有了外出的特权。
跟医生护士打一声招呼,他就可以出去溜达一圈,帮病友买一点生煎点心,只要当天回来就可以了。
他还神不知鬼不觉地去了康复院附近两家不同的银行,给自己办好两张银行卡,把之前和春春一起攒下的钱存进了不同的银行卡里。
走得最远的一次,他搭上地铁,直奔市中心。
这也是徐为长远规划里的一部分,去市中心的核心任务是购物。
他给自己和春春买了几件比较贵的衣服,又花了300多块钱给春春买了一双好一点的皮鞋。
徐为觉得逃出去以后至少要穿得像个正常人,不能让别人一看就猜到是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
除了置办正常人的行头,徐为还做了一项重大的投资——买手机。
那时,他们两人靠着这里一块那里两块的攒钱,每个月最多只能攒几百块,花钱的时候恨不得一块钱掰成两半花。
但在买手机这件事上,徐为毫不含糊,大手笔斥巨资1980块,买了一个能打电话、能看电视、能上网的智能手机。
康复院里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更没有哪个病友有手机。
在这样一个被信息时代遗忘的小世界里,拥有一部智能手机的徐为简直像一个高科技傍身的未来人。
为什么要一下花掉几个月才能攒下的钱去买一部智能手机?
这里面有徐为的深谋远虑。
要想顺利出去,他们就需要随时关注新闻,万一新闻里“通缉”他们了,他们就要赶快想对策。
所以,一个能打电话、能看电视、能上网的智能手机并不是奢侈品,而是他们的刚需。
在那段时间里,还有一件事情让徐为非常伤脑筋:“我是有特权的,可以随便进进出出,可是我要怎么带着春春这么一个大活人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一起出去呢?
”绞尽脑汁,他们俩想出了一个点子:买早点。
徐为长期在康复院里发展餐饮业务,他出去买个早点顺便帮病友带一点,谁都不会觉得奇怪。
他决定利用这个有利的条件,在买早点的时候带着春春一起出去。
有一天凌晨四点半,徐为和春春走到康复院门口,跟门房的值班阿姨说,他们肚子饿了,要出去买早点。
值班阿姨知道,徐为出去买早点是正常的,可他要带着春春一起去,就不符合规定了。
但那时他俩恋爱已经四年多,是康复院里的模范情侣。
值班阿姨便全当是热恋中的小情侣黏着对方,睁只眼闭只眼地放他们出去了。
致力于长远规划的徐为当然不会在第一次买早点的时候就带着春春有去无回。
他们不仅规规矩矩地回了康复院,还给值班阿姨带了一份早点。
从那以后,他们每天都在凌晨四点半的时候一起出去买早点,每次都给值班阿姨带一点,每一次买完都规规矩矩地回来。
就这样,他们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让所有的值班阿姨都习惯了他们凌晨四点半一起出去买早点的行为,并且相信他们只是单纯地出去买早点,一定有去有回。
有了必要的装备和特权,徐为开始担心他和春春的身体。
要有好的体能,这是顺利出逃的本钱。
大约在2010年前后,徐为就在康复院里放出风声说:“哎,我这身体也是越来越差了,是时候要锻炼锻炼了啊。
”放了一阵风后,徐为和春春便开始在康复院里锻炼身体。
他们不敢一下子锻炼起来,怕这变化太大,引起医生和护士的怀疑。
所以,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只是每天早晨绕着康复院的小操场跑半个小时。
等医生和护士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他们每天跑步的行为后,他们再循序渐进地增加强度,最厉害的时候每天跑上六七圈。
那时自徐为和春春启动这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起已经过去了五个春秋。
他们用五年的时间,基本落实了出逃大计里的每一个环节——攒下了近三万块钱、买了智能手机、有像样的衣服裤子、能在早晨四点半手牵手光明正大地走出康复院。
最重要的是,他们仍然在一起,是彼此最信任的人。
在这五年间,徐为其实有无数的机会独自远走高飞。
他有自由走出康复院的特权,身上有身份证、银行卡、手机、钱。
若是换上一套像正常人的衣服,隐没进康复院外的滚滚人潮里再也不回头,或许也就从此自由了——那是徐为渴求了很久的自由世界。
只是那个自由世界里没有春春,他便一直没有进去。
九2011年2月10日,正月初八,这是徐为和春春准备出逃的日子。
那时候火车实名制刚刚推行,徐为用手机上网查到春节假期结束的第一天,买火车票没有严格的实名制。
他们的目的地是广州,因为那里的冬天暖和,不用花很多钱买厚的衣服裤子。
生活也相对便宜,实在碰到困难找不到住处,还有可能在外面扛一扛,不像寒冷的城市,连躲的地方都没有。
出逃前夜,徐为和春春仍然在各自的病房里,脑子里和心里满是兴奋和紧张,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大约凌晨四点,徐为起床,和过去这一年里的每一天一样,他们在凌晨四点半的时候手牵手走到康复院门口,告诉值班阿姨,他们要去买早点。
和过去这一年里的每一天一样,阿姨打开了康复院的铁门。
和过去这一年里的每一天不一样的是,他们心里知道,这将是一次有去无回的“买早点”。
图片剧照 | 《飞越疯人院》一出康复院的大门,他们便立刻到附近的大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银行的ATM机。
徐为从两张银行卡里共取了一万八千块,加上他们手里原有现金,总共有差不多三万块。
他一早就想好,出逃的时候不能用银行卡,要用现金,这样才不容易被人找到。
取完钱,他们又拦了一辆出租车,冲向上海南站。
到达南站的售票处,他们买到了早晨9点10分发车前往广州的火车票。
一切都如徐为计划的那样,一气呵成、畅通无阻。
终于,徐为和春春一起逃出了康复院,真真切切地站在距康复院十几公里的上海南站里,手里攥着南下广州的车票。
这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到此刻已经完成了99%,就等时候到了,火车进站。
一旦踏上那辆火车,从此都是自由。
早春凌晨的上海南站还是漆黑一片,大部分店都没有开。
徐为和春春觉得又冷又饿,就在车站小卖部里买了两碗泡面,果腹、取暖。
经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和凌晨出逃的一路颠簸,之前的兴奋和紧张在此刻都化作疲乏困倦朝他们涌来。
他们坐在南站候车厅的座椅上,渐渐打起了瞌睡。
徐为在心里知道这是不对的。
他想:“我们不应该坐在固定的地方啊,我们应该换位置,应该不断地绕着南站兜兜逛逛,只有这样,我们才不容易被人发现,才安全。
”可是他实在太困了,一点都挪不动了。
好像又有人在他脑子里打出一行字幕:“不能坐在这里了,有人在找我们。
”可是他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和春春就这样在上海南站候车室的椅子上睡着了。
他们被人推醒的时候大约是早晨七点。
睁开眼,站在面前的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人——康复院的医生。
医生边上还有一个护士,两个人,也没有说话,就站在他们两个人面前。
这些年的一切都戛然而止,没有人能明白徐为和春春在那一刻所体会到的绝望。
徐为对春春说:“安静一点,跟他们走。
他们只要指着我们大喊一声精神病,我们硬逃也不可能逃掉。
”十徐为和春春被医生抓回康复院。
他们一个被关在康复院的第一间,24小时候不关灯,另一个被关在康复院的最后一间,24小时不开灯。
徐为被关在不关灯的那间,晚上也明晃晃的,根本睡不好觉。
没有其它事情可做,他就在房间里跑步,跑房间的对角线。
康复院里医护们勒令徐为和春春分手,否则就一直关禁闭。
他们俩被分开紧闭,没办法互相通气,但都态度坚决:“我们绝对不分手。
”医护拗不过他们,关了一个星期后,就把他们放出来了。
除了这一个星期的禁闭,他们为逃亡付出的另一个代价是,之前享有的特权全部取消。
靠自己逃不出去,徐为便开始联系媒体。
他给各个大小媒体打了一轮电话,只要是能查到号码的,他都打了一遍。
有一些根本不理他,有一些告诉他会找记者跟进,但之后就没有记者再来联系他。
他又去找残联,希望残联能够帮助他出院。
但是残联的负责人对他说:“你是精神病人,你要叫你的监护人和我谈。
”徐为听了觉得荒谬,就是监护人把他送进来的,怎么会愿意接他走?
早在很多年前徐为就符合康复院的出院标准了。
但是,康复院的惯例是“谁送来谁接走”——谁把人送进这康复院,谁就是康复院认定的监护人,即便一个人符合康复院的出院标准,只要监护人不肯接走,康复院就不会放人。
当初把徐为送进康复院的是他的父亲。
父亲在2008年去世以后,康复院就认定徐为的大哥是他的监护人。
从此,徐为能不能出院,就由大哥说了算。
康复院和大哥联系过很多次,告诉他徐为能够出院了。
但是大哥的态度决绝——不接,就是不接。
他们的父亲去世后留下两套房子,徐为的大哥把两套房子出租,租金都收在自己手里。
如果徐为一直住在康复院里,大哥就能一直收租,在康复院里的徐为连租金的影子都摸不到。
徐为又开始找律师,希望法律能够把他捞出去。
但很多律师一听说是一个精神病人要打官司告自己的监护人,就像听到痴人说梦一样。
也有律师来到康复院,声称可以帮助他,开价一万一千块,却连个正式的合同都没有拿出来。
徐为还是愿意给他钱,想就当买个希望吧。
康复院里的护士都看不下去了,硬是帮徐为把钱要了回来。
后来又来了一个律师,先开价5000块,后追加了2000,依然没有签合同,只给徐为写了一个收据。
收了钱之后,这个律师便潦潦草草地帮徐为打了一个官司,结果就是正式把徐为的监护权正式判给了他大哥。
就在徐为恨不能挖地三尺找到一个能帮助他出院的人的时候,康复院的院长也没有闲着。
有了那次逃亡未遂事件后,康复院的院长觉得徐为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要是他再逃多几次,康复院也吃不消。
于是,院长也开始想办法,希望有人能接徐为出院。
大哥不愿意接,甚至立下字据说,把徐为关在康复院里,出了什么事情他负责。
徐为的二哥生活在外地,又说自己身体欠佳,没有能力照顾徐为,还是让他呆在康复院里吧。
徐为家所在的居委会表示,小区里住着几个精神病人了,没有能力再多照顾一个,还是让徐为住在康复院里比较好。
没有人愿意帮助徐为出院,院长便死心了。
徐为还没有死心。
见识过了冷漠的媒体、死胡同里的残联、牛鬼蛇神一般的各路律师,又输掉了一个官司,徐为确实一度陷入绝望。
但后来,他听说有一部《精神卫生法》即将出台,法律第五条里写着:“任何组织或者个人不得非法限制精神障碍患者的人身自由。
”徐为觉得这部法律可能会对他有帮助,希望又被点燃了。
顺着这个方向,徐为找到了一家关注《精神卫生法》的公益机构,也就是我当时实习的单位,希望我们能够帮助他,走正规的法律途径争取出院。
2013年的时候,我们给徐为联系了一位愿意免费代理徐为案子的律师,他专门去康复院里和徐为签了一份合同,徐为将康复院和他大哥告上法院。
2013年9月17日,法律程序启动。
2013年12月20日,法院送达立案通知书。
从立案到一审开庭,用了大半年。
一审法院原定于2014年11月25日宣判,结果跳票了。
一直等到2015年4月,同事告诉我,徐为的案子终于要判了。
我觉得徐为应该是稳赢的,医院有记录证明徐为早已符合出院的标准,而徐为的大哥和他有利益冲突,这些事实都太清楚不过了。
法律和舆论也在朝着对他有利的方向发展。
徐为的官司被称为“《精神卫生法》第一案”,之前那些对他不理不睬的媒体都开始报道他,甚至有人来康复院看望他。
徐为的案子一打就是两年,我已经结束了公益机构的坐班实习开始在国外念书。
判决日前夜,我想自己早晨起床的时候,同事们应该已经在庆祝徐为胜诉了。
可是一觉醒来,我只看到一张照片,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徐为其人的样子。
照片里,徐为站在康复院的铁门内,他个子很高,头发有点灰白了。
他双脚并拢,认认真真地站着,但背已经有一点驼了。
他的律师站在康复院的铁门外,向他送达一审判决书,徐为败诉。
法院认定徐为住在康复院里是合理的,大哥作为徐为的监护人,将徐为安置在康复院里就已经尽到了作为监护人的职责,再一次将徐为能否出院的决定权交在大哥手里。
徐为不服,上诉。
二审依然败诉。
徐为仍不服,于是他的律师申请再审,申请抗诉。
均驳回。
直到2016年5月,徐为和他的律师走完了所有可走的法律程序,彻彻底底以失败告终。
法院认为,如果监护人不同意,那带着精神病人帽子的徐为就应该继续留在康复院里。
判决书里罗列了诸多理由,但归根结底,其实就是大部分人在一件事上的高度一致——毕竟是个精神病人啊,放出来了,万一出事呢?
那之后,当我和别人讲起徐为的故事,忽然发现故事的开头已经从十年变成了:“我跟你说一个很传奇的人,他在精神康复院里住了快14年……”我不再关心徐为到底能不能出来,更想知道的是,在这漫长的诉讼里,在这一波接一波的等待和失望里,他会不会被击垮?
当年围在一起感叹的同事们都在各自的生活里飞快地奔跑——有人结婚,有人生子,有人去远方继续学业。
似乎只有徐为被困在了一个时间停滞的平行世界里,日复一日的康复院生活依然没有尽头。
十一2015年和2016年,是徐为迄今为止的生命里最难熬的两年。
为了出院,他把康复院和自己的大哥告上法庭。
和大哥对簿公堂,亲情从此就断了。
和康复院对簿公堂,但徐为还住在康复院里,双方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博弈。
整个官司以失败告终,徐为仿佛听见康复院的铁门“哐当”一声关上,彻彻底底、严严实实地把自由世界关在了这铁门外,出也出不去,活也活不好,死又死不了。
还记得1994年时,徐为曾在澳洲落难,赌博输光了所有的钱、独在异乡没有亲朋、没有住处。
他想着去流浪当乞丐,结果发现地广人稀的澳洲对乞丐也不友好,流浪了半天也看不到人和车,乞丐都活不下去。
但相比起被困在康复院里有吃有住的日子,徐为觉得,还是1994年落难的时候好,那时毕竟有自由。
唯一的慰藉是春春一直陪在他身边。
他们在一起十年,如果没有春春,徐为也许早就想办法死掉算了。
十年前,当他第一次看到春春的时候,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个看起来还像个孩子的姑娘会在多年后成为他活下去的支点。
图片剧照 | 《飞越疯人院》2016年,徐为找到他的律师,他还是要争取出院,再试一次,最后一次。
律师把所有可能的方法都想了个遍,最终和徐为决定,再启动一个法律程序,要求法院撤销大哥的监护权。
如果能够把大哥对徐为的监护权整个端走,那能否出院的决定权就能回到徐为自己手上。
在这个程序里,最关键的一环是徐为要做一次司法鉴定,只有当他被鉴定为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后面的路才能走通。
对于这个鉴定,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
在徐为之前打的两场官司里,他已经被鉴定过两次了,两次的结果都不理想。
这一点并不奇怪,因为一旦被贴上精神病人的标签,就没有什么人能顺利通过这个鉴定。
但在2017年7月6日,徐为从最初在精神康复院里发展香烟贸易、开拓餐饮业务,到后来成为康复院里第一个谈恋爱的人、第一个用智能手机的人、第一个带着另一个大活人光明正大逃跑的人、第一个聘请律师的人,变成了第一个被鉴定为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精神病人。
徐为拿到的司法鉴定结果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被鉴定人患有精神分裂症,目前病情缓解,应评定为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
图片作者图 | 鉴定报告走到这一步,他坚持了15年。
但徐为并不着急正式出院,他还在康复院里多呆了两个多月。
并不是因为他留恋这生活了15年的康复院,也不是因为他做事拖延。
他心里比谁都急,怕夜长梦多,怕院长变卦,怕那个来之不易的鉴定结果失效。
但他还是要留在康复院里,因为春春出院的事情还没有解决。
他一定坚持要两个人一起走。
徐为说,如果他一个人出来了,春春在里面关一辈子,要受苦,他在外面也要苦一辈子。
春春的监护人是她的哥哥,没时间照顾她,所以不同意春春出院。
律师出了个主意把春春的监护人变更成她的儿子,最终在2017年9月26日春春也拿到了出院的获准,慢慢的春春家人也开始接受这一段爱情长跑。
徐为和春春终于实现了一起出院的大目标。
9月27日,在律师和春春家人的陪同下,他们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昂首挺胸地走出康复院的大铁门。
从铁门的这一边走到那一边,不过就是一步,两步。
但他们一起走了十多年,才走到铁门外。
还好,经过了这十多年,他们仍然一起走。
从今以后,他们有自由,两个人在一起的地方,就是家。
新天新地,一切都是新的了。
两天后,徐为记录下了他这一天的生活:“今天东西差不多买全了,开始自己做饭吃。
今天买了一把空心菜6元一斤,二个灯笼青椒7元一斤,一块鸡胸10元一斤花了4.5元,一点姜一个大蒜头3元,2斤鸡蛋每斤5元,一瓶烧菜酒5元。
总共差不多花了40元。
平常日子真好。
”(为保护主人公隐私,徐为、春春已化名)-END-
很神奇的一件事是,看完《阳光照耀青春里》之后,观众会惊奇地发现,剧作核心并不是常见的“从神经病院逃跑”或是“如何证明你不是神经病”这种概念化的呈现,也不是走悬疑路线的纯粹类型片,而是心理层面的突围,突围困住我们内心的围墙。
这和我们常规意义上理解的完全相反,是反向的突围。
常规情况下,我们会认为精神病院是围栏、是监狱,它是一个代表围困的意象,何立为被送入精神病院后失去了自由,所以一直在想办法出去。
但精神病院外,又何尝不是呢?
那是个更大的精神病院,所以当他终于找到机会跑出了青春里,他才发现精神病人的社会化回归困难重重。
电影非常细致准确地给我们呈现了这一点:何立为回家之后邻里态度的恶劣转变,发现原来自己被送进精神病院这件事家里人也是支持的,以及洪主任和英姐的关系及结局,都告诉我们:要证明你不是精神病这个问题,根本不是在精神病院里,而是在精神病院外。
所以我们要的不仅仅是简单意义上的跑出去,而是真正回归正常,远离病痛,沐浴阳光。
有突围,自然就有围城。
这个词这几年出现的频率明显变多了,不管是电影里还是现实里,围城都是精神状态的围城,每个人都有围城。
这部电影从精神病人的视角,来告诉我们,你心中另外一个自己不是怪物,而是应该突破的一个小困难,不要一直被自己困住。
毕竟精神病人的围城是如此“明显”,而我们大家这些所谓“正常人”的围城是隐藏起来的,但并不代表不存在。
从这个层面看,虽然不是传统概念上的大众类型片,却真正去面向大众了,从“精神病人”的延伸概念上来讲,甚至可以称为一种时代电影。
电影的剧情用几句话就可以概括。
何立为是个有天才能力的游戏程序员,被公司和哥哥联手关进精神病院。
之后公司侵权拿走他的游戏创意并取得成功,何立为想要逃出精神病院,和公司打官司,拿回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被剥夺一切正常权利的何立为,历经了整整14年打官司,才拿回属于自己的利益,也重新变成一位具有民事能力的正常人。
同时,在这个过程中,他也帮助青春里的病友们面对自己、接纳自己,更加积极健康的生活。
电影为了可看性,做了有趣的结构性尝试——为保持悬疑感,并没有把骆驼的身份上来就揭晓。
所以前期和公司“勾结”的青春里,也就变成了反派机构,何立为的目标是逃离精神病院,因为他一直认为自己是被冤枉的,被公司和青春里联手“控制”了。
前半部分,影片着重刻画青春里病人们的种种“表现”,这里刻画的每一个病人都是有自己的病症和特点的,他们都有自己的灵魂。
洪主任的暴戾管理,目的就是将观众的目光聚焦在“正常人逃离精神病院”这个“游戏主线任务”上。
而在骆驼的身份揭晓后,公司和青春里的剧情开始走上岔路。
电影的悬疑任务完美完成,公司继续作为反派,来引出打官司这一重点叙事动力,青春里则从监狱变成乌托邦。
后半部分顺理成章将叙事重点放在了真正的情绪突围,内心的救赎。
何立为在这部分的主线任务是将公司告上法庭,维护自己的游戏原创者的合法权益,同时也更加密切了和青春里病友们之间的关系,他在青春里的生活也愈加自如。
在精神病院,他反而能慢慢变回所谓的正常人,逐渐能实现和患有精神病的自己自洽。
青春里成为了阳光照耀之地,用大家的关系和何立为自己的努力驱散心中的黑暗,完成精神状态的重构。
电影里可解读的意象很多,但核心主要围绕“围困与突围”来展开。
何立为被困在时间和回忆里,对此影片里有四个意象值得关注:手表、丢手绢、骆驼和突破围墙的树。
1、手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时间,没法用别人的表”。
代表的何立为人生时间的停滞和重新出发,被抓进青春里的时候就一直在注意不动的手表,后面被方宁抢走,后面逐渐恢复正常时从方宁那里拿回来,和春春上火车时候也一直关注手表说时间不对,而最后院长送了何立为新表则代表着何立为的“新生”,人生的时间得以重新开始向前。
2、丢手绢和骆驼,则是何立为童年创伤的代表意象,是围困住他的心魔。
母亲当初离开时候丢下手绢,何立为则寻找母亲三天三夜没有喝水,故而被叫骆驼这个外号,所以骆驼即是另一个何立为,一个可以在困境中支持他的人格,所以在创作丢手绢游戏遇到瓶颈和打官司失败这样的时候他可以看见骆驼,而最后何立为成为正常人的标志便是控制了“骆驼”,或者说,他不再需要骆驼,他就是骆驼,骆驼也是他。
3、突破围墙的树,则是突围的代表意象,大树生长探出围墙,制作秋千送方宁出逃(想象)而被砍掉,何立为寻找到落在外面的种子并重新种树,外面的树也会把围墙压垮,树即是对阳光(自由)的向往,并且春春的思维即是“一棵树”,和她所向往的“一片森林”,随着冲出围墙生长的树和最后他们(何立为和春春)找到的森林,这也是互相映照的地方。
其实看完这部电影想到的问题是:逃避可耻但是有用?
但至少在影片中逃离是没有用的,电影中何立为费尽心思换装逃跑,最后也是被抓回去,不能是逃离,而应该是突围,人物的主体性和心理的主观能动性是最重要的,我们要真正为了自己而战、而活。
精神病人从来都不是简单的躁狂暴力的代表,他们的形象往往是被污名化的、偏见化的。
他们只是生病了,更多是遇到压力,不知道如何面对,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开启的结果。
现在精神障碍的现状也非常普遍,全球约10亿(12%)的人患有各类精神障碍问题。
我们谁又敢说,自己不会成为下一个何立为呢?
与公司的“抗争”贯穿始终,而引出的《精神卫生法》也非常具有现实意义,只有制度进步,才能保护我们普通人的权益,在丢失一切后还能抓住这最后的救命稻草,这绝不是在盲目上价值。
我觉得这也是这部电影最贴近阳光的部分,普通人即使被践踏到最底层,丢失社会身份,依然能一次次努力站起来,为自己的尊严和生存的权利而战。
在只有我一个人的电影院里看完《阳光照耀青春里》,久违的表达欲不吐不快。
查了一下导演是纪录片出身,拍这部电影也做了大量的走访资料,那他对“精神病院故事”的复杂观感也不难理解。
豆瓣6.8的分数其实不至于,但新导演通病导致的把所有想表达的主题塞在一起,让观众抓不住表达的重点、来不及调整观看预期,导致2小时看得喜欢又疲惫。
一部电影中,你能看到:《精神卫生法》的建立与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的界定,男主的法律维权路;男主究竟是不是精神病,患者内心的自我对抗,典中典《美丽心灵》双重人格;对精神病院全景监狱、权力高墙的隐喻,以及高墙被树的生命力推翻、陈主任其实也是精神病人的反转;病友们对精神病院“强权”管理的反叛逃离,《飞跃疯人院》,后期资本想收购土地强拆精神病院时,病人们又联手反抗“保卫精神病院”,讽刺斯德哥尔摩情节;病友们的群像,类似《宇宙探索编辑部》的奇人异事群像录,孔大山般的梦幻轻盈;与春夏的爱情线,用毕赣的拍摄手法,写就一个卢娜般梦幻的“疯女孩”,还致敬了岩井俊二的《梦旅人》以及《搏击俱乐部》。
有没有发现,以上那么多主题塞在一部电影里时,他们必将导致冲突。
也就是观众的内心预设:我究竟是在看一部像《第二十条》讲法律对抗的现实主义电影?
还是在看《宇宙探索编辑部》般的边缘人群发疯异事录?
亦或者《地球最后的夜晚》般的绝美梦幻爱情完全不需要顾及任何现实逻辑?
观众在这部电影中找不到一个支点,不知道男主是不是正常,不知道青春里究竟是监狱还是庇护所。
代入立场不断建设又不断推翻,最终陷入疲惫和混乱。
即使观众分裂出三个人格,这部片子中也有很大部分是站不住脚的。
比如要是按照现实主义逻辑、法律维权角度看,男主一开始在公司是什么地位,与老板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公司能允许他没有任何产出,一个人单干一个项目干两年,还给他发工资?
男主有独自开发游戏的能力,公司没有帮到他任何东西反而不断阻挠,为什么不干脆辞职创业做独立游戏?
这些问题全都禁不起细想,上过班的人都能感觉到其中的悬浮(就不提天才程序员男主,还身兼天才美术多才多艺了)。
而中段反转的庭审戏也是,审判长从头到尾不发一言,任凭原被告双方你一言我一语当庭吵架,完全不顾现实庭审流程。
你们倒是根据证据展开辩论啊!
审判长你说句话啊!
看得我都捉急。
更别提都上法院了,律师跑对面了不找新的就这么愣着,自己人还不对好证据当庭才知道是亲属签的入院同意书,刻意刺激病人,乱成一团还不叫法警一群人就这么看着。
泼天的狗血撒了,一步步紧cue《精神卫生法》以为要走现实逻辑的观众傻了。
后面资本强拆的部分更是一坨浆糊。
不是,想拿地是可以私人带着人就去打砸抢强拆的吗?
此时推出一个荡妇羞辱的意义在哪里?
一个医院高层道德作风问题或者曾经有病史就能让整个医院身败名裂?
国家征地通知呢?
政府拆迁办呢?
土地竞拍程序呢?
为什么每次抓精神病人时有警察,这时候黑社会都上门堵人来又不报警了?
“精神病院保卫战”看着燃,细想全是浆糊逻辑。
再计较本片的现实逻辑,我都要精神病了,还是换个话题吧。
男主与春夏的爱情线也看得人很不适,我想了想,这不全是肖央的老脸让人嗑不下老少配的问题。
而是肖央在整段情感关系中都是作为偏“正常人”的,偏控制引导的男性强势方,而春夏是瞪大眼睛懵懂幼态的“无知少女”,而且是明显精神问题更大的女性弱势方。
这种不平等的权力关系,对女主幼态楚楚可怜着重放大刻画,实在很难不让人想到《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的诱奸,想到现实中那一次次的“捡到女精神病人”案件。
春夏在片中很美,像鹿又像精灵的美丽精神病人完成得很好,这个人设本身就是她的舒适区。
但当春夏说“我是一棵树,你也是一棵树,我们连在一起就是一片森林”时,镜头转到男主沧桑的脸上,我只觉得导演的残忍。
而且公主这个角色,完全是独立于“7号房病友群像”之外的,她的故事线和除男主外的任何人都搭不上关系,其实删掉也完全不影响,就纯粹是为了“想增加一条感情线”而增加的角色。
导演好像对男病患们是一种平视视角,对春夏就变成了一种男性凝视视角,这就更突显了这个角色的格格不入和多余。
吐槽累了,说点优点吧。
精神病院群像部分我还是喜欢的,中秋夜的烟火狂欢、爆米花雨,拍得很飞,我很喜欢。
骆驼是《朱同在三年级丢失了超能力》的导演王子川饰演的。
虽然这个角色人设有模仿《美丽心灵》保罗•贝坦尼的既视感,但看过《朱同》后又觉得这是长大后的朱同,古灵精怪的具象化,王导的狡黠和不真实感演的很好。
虽然大部分时候只在边边角角作为“置景道具”出现,但蒋奇明饰演的李大宇很可爱。
广西普通话一开口就可爱,抱着书扭来扭去也可爱,背英文背精神病院管理条例都可爱。
这也是我印象中第一次看蒋奇明在影视剧里说广西话,可爱真可爱。
我觉得何立为这个角色蒋奇明演也是合适的。
前期崩溃天才,中期与公主浪漫梦幻恋爱,后期逐渐被修剪枝桠、磨平棱角,变成世俗中最“正常”的那种中年人。
倒不是肖央演的不好,他演唏嘘中年完全是舒适区,到中间开始帮院长进货、网吧打金开始的圆滑世俗与他本人气质完全相融。
但我总觉得他不像偏执乖张的理科学霸,爱情戏的部分很努力不油腻了但还是缺少信服感。
最后建议一下,导演如果有下一部戏的话,收敛一下什么都想说的大杂烩表达欲吧。
现实主义/梦幻诗意/政治讽刺,选一个方向就行了。
时长也麻烦控制下,两个小时真的太长了!